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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怨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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接下來,是蘇文桐有生以來最煎熬的一天。

他本以為自己會夜不能寐。出乎意料,他度過了這段時間以來最平靜的一晚,睡眠質量非常好。早晨洗漱時,他暗想,難道真是野鶴給的那張鎮宅符,阻止住蝴蝶騷擾他的夢境。

臨出發,他激情迸發,和林珮廝磨溫存了好一會兒。

林珮很久沒這麽滿足過,笑著說你不是出去半天,怎麽像要出差兩禮拜。

蘇文桐輕輕撫摸她喘息的嘴唇,說:“這半天,要走完八年的路。”

然而路哪有那麽好走。離家不多時,他連人帶車,被堵在兩條街外的路口處。

身邊車水馬龍,不耐煩的喇叭聲響成一片。眼看綿長的車隊前後望不到頭。於是,蘇文桐微擺方向盤,見縫插針,一點點偏離原路,從齊頭並進的車流中殺出一條斜線,右轉進一條巷子。

沒等開出幾十米,他忽聽身後一陣急剎和輪胎摧殘路面的轟響。

從後視鏡看,一輛黑色SUV,如一團烏央的烏雲,也一猛子從主路紮進來。它打輪蠻橫,拐彎又突然,弄得幾輛直行的車差點刮到它。

蘇文桐忍不住說:“該把這種人的本吊銷了。”

一時刺耳的鳴笛大作,長短不一,活像一群潑婦在馬路上追著罵街。

然而那輛車開進這條巷子,霎時變得安分,發動機不再咆哮,排氣管也不再突突作響,不緊不慢隨在後頭。

當蘇文桐駛出巷子,匯入車海時,SUV看不見了。這號老子天下第一的司機,每月都會碰到十個八個,作死手法百花爭鳴。蘇文桐沒放在心上。

蘇文桐和野鶴會合的地點在長途車站。

蘇文桐先將車子開進與車站隔一條馬路的加油站。他開門下車,走到路邊,一眼看到野鶴等在對面的站臺上,禁不住樂出聲來。

之前蘇文桐千叮嚀萬囑咐他此行“帶齊家夥”。不知野鶴怎麽理解的這句話,今天居然穿了一身棉麻的功夫衫。還生怕別人不曉得他的吃飯手藝似的,胸口印著大大一個太極徽標,手裏依然拎著那個舊旅行包。

這副尊容,在候車的一幫子人裏獨樹一幟。

蘇文桐朝他招手。

野鶴也望見了他,一個勁揮手,幅度仿佛喜劇片裏第一次進城投親戚的鄉下小子。緊接著,野鶴撒開腿,趁著路上車少,一溜小跑,橫穿馬路直沖沖而來。

蘇文桐說:“不用急,走人行道呀。”

他的聲音淹沒在露天的噪音中。野鶴翻過路墩,急匆匆接近。

平地一聲驚雷!

就在離路牙子還有六七步的距離時,一輛高頭大馬的SUV,仿佛從地底下冒出來,嘶吼著沖來。

野鶴似乎嚇住了,臉上一副呆楞楞的表情。那輛車絲毫沒有減速意圖,活脫脫一頭失控的鋼鐵猛獸,鍍鉻的車前杠在太陽下如閃閃發光的獠牙,眼看就要把前面的人碾在車輪下。

“哎呀——”

發出驚呼的,來自蘇文桐身後從加油站零售店走出的人。

就在即將撞上的一剎,SUV稍稍打拐,將野鶴蹭倒在地,沖上了路牙子。加油站裏的人嚇得四散逃開。SUV原地打轉,胎噪聲尖利得紮耳朵。直到撞翻了一個印滿汽油標號的站牌,它才重新開上路,闖過一個紅燈,消失得無影無蹤。

來得突如其來,搞得天翻地覆,去得神鬼莫測。蘇文桐目瞪口呆。

“瘋了吧!”回過神的加油站員工在罵。一個穿粉裙的小女孩,頭埋在媽媽的懷裏哇哇大哭。

野鶴還倒在馬路上。

人們圍上去。

“師父!師父!”蘇文桐在喊。

“趕緊!趕緊!叫急救車!”加油站員工在嚷嚷。

亂成一鍋粥時,野鶴手撐住地,一點點爬起身。

“沒的事,沒的事。”他喘定氣,連連擺手說。

蘇文桐說:“師父,你真的沒事?”

野鶴直起身,晃悠悠走了兩步,說:“真的不打緊。”

“你們認識?”員工說,“最好還是領這位師傅上醫院查一查吧。”

蘇文桐讚同說:“師父,坐我的車去吧。”

員工回過頭,一面清理站牌的碎片,一面嘴裏依依不饒:“王八蛋司機忒可氣,光天化日危險駕駛,這不是殺人嗎?你們甭擔心,我們的監控和公安聯著網呢。跑不了他。”

野鶴坐進副駕。蘇文桐幫他扯上安全帶,說:“師父,我們今天不去了,先到醫院——”

“使不得!使不得!”

野鶴突然情緒激昂,唬了蘇文桐一跳。

“文桐,鬼車沒把老哥我怎麽樣。別誤了正事。”

“鬼車?”蘇文桐驚呆。

“我在路上走的時候,打老遠就看見那輛黑色的車,車腦袋上煞氣沖天,怨恨的氣味直沖鼻子。我趕忙凝神,念辟邪心訣。離很近時,車裏的邪物熬受不住,帶倒我就逃走了。”

當對手是邪物,而非人時,野鶴的自救手段又快又穩。

蘇文桐發動車子,心裏還處在震驚中。他記起,那輛全黑的、橫沖直撞的SUV,早前好像通過後視鏡見過一眼。

難道它從我出家門起,就一路尾隨我?

駕車的人莫非是——

他頭皮發麻,不敢細想下去。

野鶴小心翼翼問:“文桐,你說那鬼車會不會跟咱們這一趟——”

蘇文桐徐徐說:“我懷疑,它是特地來阻止我們去目的地。”

車內再度陷入沈默,響起的唯有導航的提醒聲。

“文桐,還有多遠?”

“不遠了。就在郊區的鎮上。”

四輪飛馳下的縣道,是新鋪建的。路兩邊山巒起伏,過往車輛稀少,有一種蕭索之感。

蘇文桐說:“看上去起霧了。”

從車窗望去,灰色的霧,從四面八方蔓延襲來,來得迅猛又猝不及防,像滾滾的雲層自天而降似的。霧很快擋住大部分陽光,使視線所及變得模糊而灰暗。山和田野被它吞吃掉,柏油路也慘遭抹除。

車子仿若在一片虛無中行進,終點亦是虛無。

蘇文桐不得不打開車燈。

“奇怪,我出門前還查過天氣預報。”

屋漏偏逢連陰雨。導航也出了毛病。它像遇到幹擾,嘈雜而斷斷續續,只會反覆重覆兩個字:“前方——前方——前方——”

前方?前方別說路標,連道路上的虛線實線都已不識真面目。

這霧實在蹊蹺,灰暗,陰沈,完全不反射光線。四周靜悄悄的,不管其他車駛過的響聲,還是鳥鳴狗叫,甚至風聲都聽不到。

蘇文桐已然搞不清自己身處在哪。

他只有持續放慢車速。

“文桐,停不得!停不得!”野鶴挺直上半身,磕磕巴巴說,“咱們碰上鬼打墻啦!”

一股透骨的寒氣,從蘇文桐的心田升騰,擴散到四肢,轉而滲入車內的空氣中。

“莫慌,莫得慌。我的羅盤,能測煞氣,就能尋方向。”

野鶴低頭翻包。不多時,他的臉黃了,在座位上捶胸頓足:“我豬腦子!早上喝了二兩,羅盤落在家裏頭!”

蘇文桐的嗓音充滿焦慮:“那怎麽辦?這樣開下去,要撞山了都不知道!”

情勢危急,好在野鶴的手腳沒慌張多久。作為替代,他翻出一柄手掌那麽長的短劍,桃木雕成,鏤空的柄首系著紅繩。

野鶴將紅繩掛在後視鏡下,口裏默念不休。

桃木劍收到某種感應似的,竟懸空翹起,平轉起來。隨著咒語臨近末尾,短劍的轉速也越來越緩。最終,劍尖停格在朝東的方向不動。

“文桐,照它的指向開。”

蘇文桐的心稍稍落地。頃刻,又緊繃起來。

“師父,你聽到沒有?”

野鶴確實聽到了。細細的聲音,穿透了發動機的轟響聲,穿透了輪胎與地摩擦相殺的吱吱聲,一直傳到兩人的耳中。宛如某種低泣聲,一聲連一聲,柔腸寸斷,進而升成高亢的悲鳴。

聲音的源頭就來自車後那片灰蒙蒙中。

蘇文桐用眼掃視,瞥見車子的側視鏡上,亮起兩道光,兩道深不可測的詭異之光,自濃霧深處射出,仿佛睜開兩只巨眼。

“師父,我們後頭跟著一輛車!”

野鶴噌地扳過身體,扒住座椅左瞧右看,把真皮蹭得直響。臉色,很快變得蠟黃蠟黃:“我滴個娘,皇天老祖啊。”

“師父,是什麽?”

後視鏡被灰霧籠罩著,雪亮的強光消失了。蘇文桐顧不上路,回身去看。頭還沒完全轉過去,他的臉就顯出驚恐萬分的神情,身子牢牢定在座位上。瞳孔先充大,隨即縮得比針眼還小。

那兩道兇光的源頭,那輛黑色SUV!

此時此刻,正在他的車子的右側,與他並駕齊驅!

那部車,樣子完全變了。與其說來自世間,倒不如說來自地獄。

難道這段旅程,註定無法到達終點,而只能通向末路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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